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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的情人﹐上哪裡去找?」日本餐廳的包廂雅座裡﹐他坐在我面前﹐嘆息著。

「我不夠好嗎?」我問﹐幾乎也要學他﹐嘆息了。

「妳最好的地方﹐就是愛我的心。」

「那其他的地方呢?」

「唉!」他又嘆氣了﹐「我的第一個女朋友﹐有一雙全世界最美的眼睛。」他說著拿出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美目盼兮﹐果然有一雙絕美的眼。他翻著照片夾﹐「第二個女朋友﹐有一對好看的耳朵。」

我看了看照片﹐的確﹐照片中的女人有一雙弧形十分姣好的耳朵。

「後來那一個﹐有一頭柔順光滑的頭髮、和飽滿滑順的前額。還有這個﹐她有最完美、幾近黃金切割的身材。還有﹐這一個雖然長得其貌不揚﹐但頭腦一級棒﹐IQ180﹐牛津的博士﹐聰明得不得了...」他翻著照片﹐越說越垂頭喪氣﹐索性把照片一放﹐氣餒的語氣:「每一個女朋友﹐大家各有各的好﹐如果全湊在一起﹐那才是完美。」

「你少做一點夢吧。」我看著他的照片﹐開始嫉妒起他的那些前女友了。「那些女人不是已經甩了你了、就是被你甩了﹐你再想﹐她們也是不會回到你身邊的。」

他沒再說話﹐我們安靜地吃完整頓午餐﹐我有些後悔﹐認為是自己的任性破壞了這難得的約會。

想著﹐我又不免為之氣結﹐明明我也不差﹐為什麼他還對我有所不滿?

「搬進我家吧。」他開車送我回家﹐我下車之前﹐他突然開口。

「嗯。」我點頭﹐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他是個好男人﹐值得託付終生﹐雖然情史有點長、他總喜歡對舊情人念念不忘﹐但我總相信他是愛我的。

一如我是如此地愛著他的。

我搬進他家。

一直以來我相信﹐像他這麼念舊的一個人﹐應該會在屋子裡滿滿了前女友都是照片、紀念品之類的。

但似乎沒有。

以他知名外科醫生、白天在醫院裡一天至少三台刀﹐晚上在診所看診賺外快、週末還有到大學講課兼差。我以為他家裡應該至少不是金碧輝煌、好歹也該是精美佈置過的。

雖然不能算是家徒四壁之類的﹐但他家也實在空曠得可憐。

反倒是我搬進去的那天﹐大包小包箱子旅行袋的﹐聲勢浩大、像是大週末的打了一場轟轟烈烈的仗。

「你家怎麼這麼空?」我問。

「因為沒東西好放。」

我微微一笑。

我開始佈置他家、替他房間的大掃除。

我要讓他知道﹐我才是他下半輩子的伴侶、他的完美情人。

他的雜物多半堆積在儲藏室裡﹐但我不喜歡儲藏室裡囤積的灰塵、昏暗的光鮮、渾濁的空氣、和雜亂不堪的廢物——再賢惠﹐我也不至於虐待自己去幫他整理這些垃圾。

不過﹐其他地方我倒是替他整理得井然有序。

唯一讓我覺得有些不放心的﹐是那個儲藏室﹐裡頭時常發出咚咚咚的敲撞聲。

悶悶的聲響﹐不大聲﹐像是有小動物在裡頭竄跑撞到牆壁時的聲音。

「你家有老鼠嗎?」我在一次半夜被儲藏室裡發出的聲響吵醒時問他。

「好像是。」他轉頭翻身又沉沉睡去。

明天該去買老鼠藥了。我嘀咕著﹐想睡﹐一整夜被儲藏室發出的微細聲響吵得睡眠品質不良。

睡不好﹐早上自然起得晚。起床後我不死心﹐跑到儲藏室裡一探究竟。

我像隻追根究底的貓﹐四下嗅著危險的氣息﹐在儲藏室裡明察暗訪。

終於﹐被我找到了奇怪聲音的來源。

那是一只大箱子﹐正方形的﹐四面被土黃色的膠帶貼得死緊﹐沒有一絲細縫。

裡面有什麼東西﹐在敲撞著﹐碰碰碰、碰碰碰。

似乎﹐還有人在呻吟的聲音。

聽不清楚﹐很微弱的聲音﹐但我可以確定﹐聲音是從這個箱子裡傳出來的。

千真萬確。

好重的箱子﹐裡面不知道裝了什麼。

我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它從儲藏室裡搬出來。

裡面還是有東西在敲打著﹐砰砰砰...

我柰不住好奇心﹐從廚房裡拿了一把剪刀﹐小心翼翼地剪開了黃膠布。

怕裡面真的有老鼠﹐我將打開的那一面面向牆壁﹐使勁將箱子一角提起來﹐將裡面的東西全數傾倒了出來。

有一大塊東西從箱子裡滾出來﹐我被後座力震得跌坐在地上。

定眼一看﹐箱子裡的東西﹐原來...是一個人形的東西。

那個「人」全身赤裸﹐身材上看起來是女性。

「她」的全身上下布滿了針線縫過的痕跡。

光是一張臉﹐從額頭、一雙眼睛的四週、鼻子、臉頰、嘴巴、脖子、肩膀、雙手...全部是縫接的黑色線條﹐一條一條﹐銜接著她脆弱到幾乎散開的身體。

「她」的雙眼大而明亮、鼻子高挺﹐額頭飽滿﹐一頭烏黑的秀髮閃閃發亮﹐身材也幾榛完美比例。

如果不是全身上下可怖的縫針痕跡﹐「她」應該是很美麗的。

眼前的「她」仿彿搞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左右探視著﹐兩隻空洞的眼大得無神。

「啊——」我發出一聲尖叫﹐大步踉蹌向後退了好幾步﹐突然跌入一個熟悉的懷抱裡。

是他。

「這...這是什麼東西?」我壓著聲調問他。

「妳瞧﹐她是不是很美?」他輕笑著﹐攬住我顫抖的雙肩﹐嘴唇附在我耳畔。「我曾經告訴過妳﹐我要找到一個完美的情人。妳說﹐如果像她這樣的外貌﹐是不是幾近完美了?」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你...她...這...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她為什麼全身上下是縫針的痕跡?」

他又笑了﹐笑得溫柔得詭異:「哦。妳看﹐她的眼睛﹐是我從第一個女朋友身上挖出來的;她的耳朵﹐是從我第二個女朋友頭上割下來的;她的額頭和頭髮、整塊頭皮﹐是我第三個女朋友的;她的身軀﹐是第四個女朋友...」

「如果是那些女人身上的器官﹐她們不是應該早就死了?那她﹐為什麼是活的?」

「我也不知道。」他聳聳肩:「本來我把那些女人殺了的時候﹐她們是已經死了。可是當我把她們身體上的器官都拼組起來了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她就突然變成活的了。會動、會說話﹐我想﹐大概是我對她們的愛、對完美的情人的執著﹐讓她活了過來。」

「不要再說了...」我掙扎著要從他的懷抱裡掙脫﹐他的雙手用力鉗制住我﹐我無處可逃。我在眼角的餘光看到﹐他的手上突然多出了一把手術刀。「你...你要幹什麼?」

「現在這個完美情人﹐就只剩下一顆心臟了。我只差一顆愛我的心﹐這個女人﹐就是完美的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想借妳那顆愛我的心臟﹐裝進我的完美情人的胸口裡。」他的手術刀在我胸前筆劃著﹐「這樣﹐我的完美情人﹐就真的是十全十美了。」

他的手術刀在我胸口用力一劃﹐我看到自己的血泊泊流出。

仍在四處找尋方向的「她」回頭看著我﹐突然間﹐我發現她正在對我笑。

「她」笑得花枝亂顫﹐仿彿找到了新同伴﹐心花怒放﹐仿彿連她身上針線縫過的痕跡﹐都快併出一個笑容來了:「放心﹐妳馬上也會成為我們的一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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