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雲文選

張愛玲﹐民國初年的臨水照花人。

高中的時候我看《封鎖》﹐從此戀上張愛玲﹐和張學的華麗與蒼涼結下了不解之緣。(據說當年胡蘭成便是在雜誌上看《封鎖》﹐就此對張愛玲傾心。)

在高中畢業之前﹐我真的常常幻想自己是張愛玲﹐有一個天才夢﹐反復不斷地告訴自己：我是天才﹐因而我在生活上的愚笨是可以諒解的；來為自己在社會上的無能做解釋﹐在倉促的時光裡永不褪色﹐如同一列轟轟烈烈駛過時代的火車﹐卻怎麼也開不出舊時代。

大學時代我搜尋著所有和張愛玲有關的東西﹐亦步亦趨戰戰兢兢；傳記､評論､流落在外的文章､胡蘭成的文稿､傳說是私淑張愛玲的朱天文､鐘曉陽､王安憶的作品都被我一一尋獲；(最終我發現﹐張愛玲是無可取替的﹐誰也無法成為張愛玲的真正傳人。)就連名為《我愛張愛玲》(林裕翼著﹐聯合報短篇小說獎得獎作品﹐其實跟張愛玲一點關係也沒有的故事)的文章我也不肯放過。

我喜歡張愛玲﹐喜歡她的故事中壓抑的情感﹐怕被打擾到了的低調寧靜﹐悠悠如水的年華流逝也掩蓋不了的深沉。

喜歡張愛玲筆下的絕美華麗﹐金粉金沙深埋的優雅﹐滿山遍野的今天遺失在惘惘的威脅裡﹐凝成每一個張迷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喜歡張愛玲的冷嘲熱諷﹐對世事不在乎的冷淡﹐仿彿千萬年時間的無涯荒野裡﹐什麼也甘擾不到她﹐或許世界對她的態度應該是很低的﹐低到塵埃裡﹐而她是那朵塵埃裡開出來的花。

喜歡張愛玲在文章筆墨中對古老年代的懷念﹐從《紅樓夢》到詩詞歌賦﹐仿彿只要是出自張愛玲的筆下﹐每一個平凡無奇的故事都會被歌頌成無法忘懷的美麗。

喜歡張愛玲對城市的依戀感﹐像我一般深深地愛著所居的城市。張愛玲愛著她的上海。她的故事中永不凋謝的美麗都市﹐從公寓生活､到她為上海人寫得香港傳奇﹐每一份中產階級的荒涼﹐更空虛的空虛。我也如是愛著我的城市﹐盼望著找到一個都市傳奇﹐在我的生命裡。

喜歡張愛玲的孤獨﹐心甘情願的孤獨：一個人吃鹽水花生､一個人欣賞雨夜的霓虹燈､一個人坐在公車上探出手來摘樹葉﹐她的快樂都是一個人的﹐即使她生活在那麼一個人擠人的大都市。我渴望和張愛玲一樣的自得其樂﹐多希望我也有她的悠閑﹐不論快樂悲傷﹐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的﹐孤獨卻自滿﹐在歲月中自成一個傳奇。

到處都是傳奇﹐張愛玲的傳奇一輩子也看不透､聽不完﹐說不盡的蒼涼故事－－像張愛玲最喜愛的顏色美學﹐珠灰､昏黃､婉妙﹐和她最愛得荒涼－－是的﹐不說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