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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在大學的時候上中文課(騙營養學分用的)時所寫的一篇論文。

有朋友說想看這篇﹐我想反正它被放在硬碟裡面也很久了﹐總該讓它出來見見天日天﹐不然也亂可憐一把的。

魯迅的文章我一直沒有太喜歡。

《阿Q正傳》算是我最偏愛的一篇﹐有點《唐吉軻德》的精神﹐可是看完之後感覺太悲哀、沒什麼想笑的痛快。(我還是比較喜歡能讓我「快樂」一點的作品。)

《藥》這個故事讓我看到一個恐怖扭曲的中國思想(沒辦法﹐我就是很喜歡看這種有點變態的東西)﹐看完之後總也想寫出一個類似的作品﹐不過經過了好幾年﹐似乎始終靈感未至(或許只是因為懶惰)。

當時在客堂上看《狂人日記》﹐教授在臺上討論﹐我在臺下已經把文章寫完七八成了。

當時班上有很多研究所的學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跑來拿這堂大學的課程?)教授在學校也是出名的難拿分。我對這位教授倒是興致濃厚﹐因為據說她是紀大偉在UCLA的指導教授。(誰叫紀大偉是我心目中的「酷兒教主」?)

這篇文章在當時幫我爭取到了一個『A+』的成績﹐在班上還造成了一陣不小的轟動。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才20、21歲左右﹐對很多事、很多社會現像有所不滿。

現在回頭看看這篇文章﹐其實缺點很多﹐太過頻繁的用詞重複、因為自我意識形態太強烈所以造成觀點主觀、而且批判色彩太過濃厚。

而且畢竟這是論文﹐所以很多地方是昧著良心寫的;根本不太喜歡的作品﹐還得對它歌功頌德﹐怎麼掩飾﹐似乎總顯得矯情。

當時的寫作風格和現在差很多﹐那時候因為總想投稿給各大報的副刊﹐所以寫文章的時候很刻意地偏向他們的取稿風格:段落的分野很不明顯﹐形成整篇文稿看上去「一坨一坨」的﹐傷眼又傷神﹐而且濫用成語用詞獺祭(到現在我還是有這個毛病就是了)。

現在的我比較走相反的路線﹐所以居然常常看當時的作品不太順眼。

不過到底這篇東西讓我在班上小小出了一下風頭﹐也還算是飽滿了我那薄弱渺小的虛榮心。

廢話太多﹐還是文歸正傳。





==================文章開始的分隔線===================




讀魯迅--《狂人日記》


一個正置中外文化相對衝突的年代;一個被古老文明熏陶了上千年的國度。


民初時代的中國。


一個舊時代尚未退位、新時代尚且來不及到來的社會﹐出現了一陣聲潮﹐呼喊著有關進步與西化(Progession and Westernization)、拋棄舊派思想的口號﹐在五四的年代﹐開創了新思想以及新文學的先驅。而其中的翹楚﹐人稱現代文學之父的魯迅﹐在當時撰寫了一篇發人深省的短篇小說﹐《狂人日記》。《狂人日記》敘述了一個看似瘋狂的青年﹐生活在一群看似正常的人群之中﹐卻總是幻想著旁人隨時要吃了他﹐於是展開了一段在瘋狂與理智之間的長期掙扎與對抗的故事。這麼一個望之荒謬的故事﹐實際上蘊藏了作者對當時中國社會最深刻也最悲憤的批判與自省。


《狂人日記》中有一個亟為特殊的人物﹐那就是和狂人有過小誤會小過節、將狂人視為讎敵長達二十年之久的「古久先生」。「古久先生」該是一個將堅決遵守古世代教條理論的守舊派人士們(Conservatists) 濃縮後創造出來的代表性人物。故事中的狂人因踹了一腳古久先生的「陳年流水簿子」(423) ﹐就此飽受騷擾和敵對。


魯迅以隱喻(metaphorism)的手法暗加諷刺當時的社會與守舊思想的意識形態﹐充分顯示了民初時代的舊社會的層層壓力﹐在一批食古不化的老冬烘的率領下﹐以一傳百地不斷打壓並試圖消滅一派新勢力(如魯迅等人)--西方/日班摩登派(Western/Japanese Modernists)--的掘起。在那樣的一個年代裡﹐若有人要像魯迅一般振臂高呼改革與西化﹐必會被社會視為異類﹐投之以異樣的眼光﹐因此魯迅籍由狂人的筆﹐不著痕跡地藉著「古久先生」諷刺了當時的守舊派﹐更表達了自身對這種舊勢力的不滿與深惡痛絕。


這些滿山滿谷、重重圍繞的「古家」信徒們﹐恰恰代表了當時統治了整個中國的舊派勢力的龐大和極權(Absolute domination)。他們以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絕對和無上的力量控制著早被這種思考模式充斥了上千年的中國﹐更以他們無所不在的觸爪隨時準備勒斃非我族類。魯迅筆下的狂人﹐正是在這種環境之下被迫害以致四面楚歌的少數族裔之一﹐被這古老沉重的陳年流水所淹沒滅頂、不得超生。不容於世人的狂人﹐因為他不甘隨波逐流﹐不願成為舊社會的犧牲者﹐在封閉而守舊的社會中﹐拒絕被守舊派人士所同化(assimilation) ﹐所以被視做不合時宜的怪人。


除此之外﹐令人尋味的﹐是古久先生的簿子。那麼一本讓古久先生視做珍寶的簿子中﹐究竟記載了些什麼?是一些落了伍、他們卻捨不得放下並奉若皋臬、拼死不肯悖離的古老教條經綸?是千古傳承顛[撲不破的仁慈道德、詩云子曰、和所謂的「真理」?或是一些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是什麼的什麼﹐卻因為他們早已一無所有﹐因而必須死守著的唯一的、最後的城池?不論它是什麼﹐在魯迅眼裡﹐它都是一些早該被丟棄的舊時代包袱﹐更是一些阻止社會成功進步的罪魁禍首!


「狂人」這個角色的「瘋狂」特質﹐也是值得一提的。在當時﹐中國是一個被外來強權四分五裂、人人自危的弱勢政權。在那樣的背景下﹐大多數的人缺乏了自我定位(self-positioning)的本能﹐因而對自我以及社會產生懷疑(doubt)和不確定(unsure)。在中外兩方南轅北轍的懸殊力量的拉扯下﹐究竟瘋狂的是誰?顧名思義下﹐「狂人」應該是那個和眾人不同的畸形體、是世人眼中的「狂人」。可是從那個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狂人」的角度看來﹐真正瘋狂的﹐應該是他身邊那些表面善良開化、腦子裡卻冥頑不靈的千萬眾人。因而狂人語重心長地對他身邊的人發出警告: 「你們要曉得將來是不容得吃人的人...」(431) 可是又有多少人將他的話聽進耳中?


在魯迅的看法﹐人類應該是順應著達爾文得進化論(Darwinian evolution)而逐漸進步的。於是故事中的狂人曾經向大哥敘述了一段人類由野蠻吃人的人﹐逐漸進化為不吃人的人的故事。所以人類應該是在適當的時機裡﹐接受並改變自我以融入環境變化的。可是看看狂人所被困著的地方﹐竟充滿了未開化的、吃人的人們!更讓人震驚的是﹐到了最後﹐狂人居然發現﹐自己其實也「有了四千年吃人履歷的」。(432)因為浸淫在那樣的一個封閉的社會中﹐人們是不可能被那種環境熏陶以致改變的。那吃人的本質﹐是經過了四千年的歲月﹐充斥隱藏在每個人的每一個細胞裡﹐在蜇伏中不時浮現、隨時咬下一口他人的新鮮血肉以為養份過活得。


當然﹐魯迅所要表達的並不是食人主義的不可行之處。「吃人」也並非局限於它字面上的意境。魯迅所要批評的﹐其實是那些早有千年之久、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過時的舊思想--那數千年來整個中國賴以為本的古老思想本章﹐以及整個中國社會那無所不在的排外主義(Xenophobia)所導致的 困苦於落後。


對於這一點﹐不是中有一段超現實(surrealistic)的描寫:「我翻開歷史一查...歪歪斜斜的每頁上 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仔細看到了半夜﹐才從字縫中看出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425)那些在字裡行間浮現出來的古老教條﹐字字吃人、句句駭人。這「吃人」兩字自然不是真的埋伏在文字中間的﹐但那些吃人的禮教是暗自躲在書中﹐隨著讀者的翻閱﹐逐步將人蠶食殆盡﹐連骨頭都不剩。原來這些中國人仰賴了數千年的仁義道德﹐到了中國應當改革進步的當口﹐竟然成了 伺機將人生吞活剝的吃人怪物﹐和人們應當拋開的沉重包袱。


除了在教課書本中暗藏殺機﹐那無所不在的吃人怪物﹐竟是存在於每個人的思想血液中、並在適當的時機向自己的后代傳乘下去的。狂人在日記中提到﹐鄰家的孩子總是以敵視兼之懼怕的神情望向他﹐而孩子會這麼做﹐全然是因為「這一定是他們娘老子教的。還怕已經教給他們兒子了...」(428)是的﹐這種代代相傳、堅不可摧的古老教條﹐是由每個人的父母祖先那兒接受下來的﹐所以要脫離它﹐是多麼的困難。於是我們看到了一群搖頭晃腦、滿口道德倫理、被洗腦過後隨時準備張牙舞爪 地吞人的小夫子、小老頭們。


這也難怪狂人會在絕望之下發出一陣悲哀卻撼人心的吶喊:「救救孩子...」(432)孩子是社會的希望、更是未來的主宰﹐但孩子們被一條又一條吃人的禮教所掩埋﹐思想與性靈苦苦此被扭曲的孩子們﹐未來在他們的手中﹐又能有多少希望?這﹐才是魯迅這篇文章中最重要的一點。救救這些孩子﹐別讓他們在這破敗不堪的八股教條中成長﹐別讓他們再度成為那些吃人的舊時代思想的牲品; 救救孩子們﹐讓這落後絕望的社會的未來透出一絲曙光、一線希望!


在魯迅這麼迫切這麼誠摯的呼喊中﹐究竟有多少人被喚醒了?生活在那麼落後卻又充滿了改造性的時空背景﹐能夠這麼以己之力與眾人抗衡的五四學者們﹐到底他們是幸亦或是不幸?而生活在今日的我們﹐在看到這過往﹐又是否想到要為這個社會作些什麼?提倡進步和維新的梁啟超曾說過:「不惜今日之我與昨日之我戰。」但回首看看﹐今天的我們﹐在這麼一個看似進步的社會裡﹐實際上有太多是我們能做卻沒真正去做的。或許這個故事﹐套用在今日的我們身上﹐也無不可。





圖:魯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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