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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公司新招進一批職員﹐她是其中之一﹐任職總經理室部特別助理。

他是公司少數的青年主管﹐年未過四十已坐上經理位置﹐年輕有為、前途無可限量。

她﹐生就一付典雅秀美的精緻五官﹐見了人總是巧笑倩兮、溫柔討喜﹐穿著打扮更是一點不馬虎。她堅信人要衣裝﹐所以身上不離名牌服飾。衣著高貴大方氣質優雅﹐足下踏了雙皮質軟墊高跟鞋﹐皮包上墜了個鑲金愛馬仕標誌的精巧細鎖顯示名牌﹐脕上鑲鑽名錶﹐全身上下閃耀出一種華麗的光澤﹐閃得人眩目神迷。

每日早晨一到辦公室﹐她必定親手泡上一壺茶﹐再如翩翩蝴蝶般飄到每位同事的辦公桌前﹐替每人斟上一杯新泡熱茶﹐提神清爽﹐充份地表現了她秀外慧中的賢慧頤人。

她總是最後轉到他的專屬辦公間﹐低著頭﹐在他的杯中倒上八分滿的茶水﹐自始至終不發一言。直到茶注滿了杯﹐她臨去前﹐才展露一個嬌美的笑靨--僅僅對他一個人所散發的嫣笑﹐令人為之失神。

他﹐一張俊秀的臉上充滿了自信與睿智的光芒。和她一般﹐他同樣是外貌包裝的忠實信仰者。他說﹕人的價值氣勢除了靠天生﹐還有一大半是靠衣物襯托出來的。

他偏好意大利Versace和Valentino的西裝﹐法國路易斯威頓的皮飾﹐配了一副金絲邊眼鏡和鑲鑽百萬名錶。星期五公司穿便裝﹐然而就算偶爾休閑式的打扮他也不馬虎﹐皮爾卡頓和亞曼尼是基本的fashion--fashion﹐就是這個字﹐顯示他高尚的雅痞特質。

休息或午飯時間﹐他必定從個人辦公室內慢步走出﹐在整層樓的辦公廳轉上一圈﹐和每個人打聲招呼、交際一番。

他總是刻意最後來到她的辦公桌前﹐除了無關痛癢的寒喧外不說什麼﹐只是四目交會﹐互相交換一種莫名的情愫。有時他會站在她身後﹐看著她靜靜地工作﹐聞著她身上飄來的、一陣陣幽淡卻郁濃的香奈兒No.5香水味﹐別有一種高雅的幸福感。

一次他見她和同事聊天﹐也湊了上去﹐聽她們正在討論外國詩人﹐他說起自己偏好泰戈爾和狄更斯﹐他看到她眼底閃過一絲懾驚的光芒。問起他外國小說家﹐他說最愛雨果的《孤星淚》。接著他又侃侃談起米蘭昆德拉和卡夫卡﹐從後現代主義到解構主義到存在主義﹐從古至今巨細靡遺﹐順口又有些故意地問她對於希臘哲學家伯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看法。

她不太讀外國文學﹐但仍是一臉從容不迫的笑容﹐告訴他其實她比較喜歡中國哲學﹐老子、莊子、墨子、朱子﹐至於儒家的孔孟思想﹐她也略有鑽研。他聽了緩緩點一點頭﹐兩人各自為對方無意中顯露出的博學多聞暗自佩服﹐情意在這微妙的時刻逐步加深。

不過兩人什麼也沒說﹐雲淡風輕地﹐又回到工作崗位﹐過著日復一日的規矩生活。

不說話、不行動﹐他們之間有些什麼﹐可能只有自己知道。

也或許﹐連他們也不知道﹐瞞天過海地﹐連自己也瞞過了﹐粉飾太平似地。

他沒見過像她這麼迷人的女人﹐全身上下散發了成熟與閑雅的柔媚動人。
她一生中也沒遇過如他這麼撼人心弦的男子﹐集知性感性理性和穩重溫柔於一身。

他後悔﹐當初的婚姻太草率﹐錯過了這樣一個令他心旌動移、心神俱醉的女人。

她懊惱﹐如此一個男人﹐恨不相逢未嫁時﹐令她無故多生惆悵。

聽辦公室的同事說起﹐才知道原來他們住在同一社區﹐算是近鄰。

他和她同時心下竊喜﹐不約而同地暗自渴望終有一日他們相逢在住家左近﹐多一份私交的親昵。

其實他從來也不多奢望什麼﹐只是這樣的一種類似心靈上的無端親密﹐也就夠了﹐人生得一紅粉知己﹐夫復何求?

她亦然﹐並不求什麼﹐這種曖昧不明的感覺﹐比實在的戀愛更加使人如陷泥沼、不可自拔。

這一天﹐她剛在廚房忙完替晚歸的丈夫煮消夜﹐坐到客廳裡看公司資料。先生正坐在飯廳裡邊看過期的雜誌邊吃﹐看到時鐘﹐搖了個大莆扇、頂著日漸凸起的啤酒肚﹐來到她面前對著她嘮哩嘮叨﹕垃圾車快來了﹐還不快去倒垃圾;今天炒蛋沒擺鹽﹐這怎麼吃﹖到底會不會煮飯啊﹖還有麵煮爛了﹐糊成一團...

他則在自家中坐在客廳裡看報﹐邊看邊惡言咒罵著某個他不支持的黨立委﹐妻子開了電視正看著他自來嗤之以鼻的三流九點檔愛情劇﹐劇中的女旦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哀嚎著反覆又反覆的台詞﹕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不可能、這不可能﹐我不相信--

屋外傳來垃圾車駛過時叮叮噹噹的音樂。

他追著垃圾車﹐左側奔來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他們算準了垃圾車減速的時間﹐同時將手上的垃圾瞄準、一甩﹐扔上了垃圾車。

他撇了一眼身旁的女人﹐滿面的油垢﹐頭髮拿了個橡皮筋隨便亂綁著﹐一陣急奔之下散了滿臉﹐活像個瘋婆子。臉上戴了副花邊塑膠眼鏡﹐身上一件路邊攤的紅色大花上衣--兩件三百還可以殺價的那種。胸前還圍了條超級市場酬賓大贈獎時送的紅色凱蒂貓圍裙﹐配上綠色的短褲﹐模樣實在可笑至極﹐無怪人說紅配綠、狗臭屁。她腳上趿了雙塑膠拖鞋﹐跑起步來啪噠啪噠的聲音傳遍整個社區...除了那張臉﹐穿著打扮更是十二萬分的抱歉﹐沒品味沒氣質到了令人無法恭維的地步﹐手上偏要故做文雅地拿了本青少年注音版的白話莊子﹐簡直滑稽到了家。

她提了垃圾跟在垃圾車後跑﹐丟了垃圾拍拍手上沾黏的汁液﹐這才看到身前一個男人。男人身穿白色內衣﹐一舉手丟垃圾時她還看到他腋下的袖口破了個洞﹐露出腋毛。橫格短褲下是一雙毛茸茸的大腿﹐褲上還留有晚飯時滴下來的暗黃色菜漬湯汁。面上滿是鬍渣﹐髮緣沾滿了汗水﹐臉上更架了副粗黑邊的方形大眼鏡--中共前國家主席江澤明的那種﹐一眼就看出是地攤上一副兩百塊的劣質品。他腳上更踏了雙夾腳拖鞋﹐像極了連續劇中半夜到公園乘涼抬槓的無聊歐吉桑。臉上失敗﹐打扮更是爆笑﹐真不知道這種人怎敢夜間外出丟人現眼。

他和她同時一定眼﹐突然認出了眼前那個令人可怖兼可笑的異性是對方。

他一撇嘴﹐極不自然地說了聲嗨﹐聲音表情艱澀痛苦、如喪考妣。她扯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連聲都發不出來﹐轉眼正好看到他老婆由他身後追來﹐一雙木屐拖鞋踏了震天響﹐口中亂喊亂罵道﹕『死鬼﹐我叫你你耳聾啊﹖少拿一袋垃圾沒看到啊﹖你把你兒子的漫畫版《孤星淚》丟進垃圾桶了你沒看到是不是﹖瞎眼啊你﹖只要一叫你往外跑你就跟野鬼一樣跑個沒影沒蹤﹐死人--』

自此之後﹐每日早晨﹐她不再替同事斟上一杯好茶﹐並刻意繞道去他辦公室﹐對他柔柔的一笑;他也不再趁休息時間和大家談天﹐並到她辦公桌前一晃﹐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發愣......

時光還是不斷向前推進﹐永無止盡地流動。

他和她﹐有意或無意﹐日子照過。



—End—



故事其實是高中的時候寫的。
不過遺失了很久﹐這幾天突然在電腦裡面找到。 (奇跡啊!)
重新把它改寫了一遍﹐文字比較通暢一點(從前寫得很差)﹐但我個人還蠻喜歡這個故事的﹐有點諷刺的意味在裡面。
最近天氣變冷﹐覺得自己腦袋都快凍殭冬眠了...不過我還是會努力「生」出一點文章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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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sagum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