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雲文選

看著書背的介紹和推薦文﹐再看過這本《狼圖騰》﹐我覺得對這部洋洋灑灑640頁的作品﹐最貼切的形容詞﹐應該就是「大書」這兩個字。

這是一本以蒙古草原為底蘊､草原生態為骨幹﹐草原居民為血脈﹐卻以草原狼為魂魄精氣﹐所撰寫而成﹐恢宏磅礡的一本大書。

大到能涵蓋整個茫茫不見界野的草原﹐草原生命的寬廣無垠﹐甚至涵蓋了整個華夏民族的生存基底﹐從數千年前開始的序幕之章。

而與著草原脈息相依賴的草原狼對游牧民族的影響､以至和整個草原一草一木的息息相關﹐更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微妙且舉足輕重。

光是好看﹐根本不足以形容這一部作品。

《狼圖騰》所涵蓋的主題﹐以片段自傳散文體的小短篇故事開始﹐一字一句﹐交織出了作者潛心研究鑽研多時的「狼文化」。

作者以小說體的方式﹐轉述了他所蒐集的「狼」的一切知識﹐從戰術､哲學､生態､知識､倫理､邏輯､信仰､甚至情感。

書中包含了將近四十個短篇的「狼故事」﹐而這些短小的狼的故事裡﹐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寬闊無盡的蒙古大草原﹐甚至延伸到一整個上千年的中華民族。

故事的一開始﹐第一章一開頭﹐就是是文革時代插隊進入蒙古額侖草原的北京知青陳陣﹐在九險一生的險劣環境下﹐在狼群的包圍下險象環生﹐卻僥倖逃脫的簡短故事。

短短十數頁的故事﹐作者連形容詞都用得不多﹐卻讓我有一種經理了一場凶險萬分生死關頭的十數個鐘頭的驚慄感﹐連呼吸都被壓迫得急促了起來､仿彿身歷其境。

通常﹐這類型的中國文革時代背景､人稱「傷痕文學」的故事﹐我是非常排斥的；這些小說多半劇情枯燥到讓我想睡､作者很多根本沒被批鬥得多慘､卻總要哀嚎著文革時代自己有多可憐﹐免費利用這類型的大時代背景中別人的悲劇來抱外國人大腿､最好換個外國移民的機會。

但這本《狼圖騰》一開端的首章《草原之狼》﹐短短十幾頁的故事﹐就讓我讀之驚為天人﹐欲罷不能。沒有意識形態､沒有政治立場﹐有的只是有關於草原﹐草原上的民族﹐在野生的殘酷的卻最貼近騰格里(蒙古文的「天」) 的大自然的生命。

故事中的陳陣﹐在草原上學習了「狼之道」﹐從此對「狼文化」深深著迷。陳陣掏了狼窩﹐卻為了研究觀察狼的生態﹐以學術理由留下了一隻小狼崽﹐豢養在自家的蒙古包裡。此後的一年﹐陳陣與小狼朝夕相處﹐他在小狼的身上﹐看到了草原狼的堅韌､頑強､聰穎､強悍､敏捷､勇敢､驕傲､桀敖､尊嚴和狼對草原母親和大自然的與生俱來的依戀。

在看過了草原中自由奔跑的野生狼､和被自己飼養的小狼之後﹐陳陣逐漸明白了﹐在這寬闊的蒙古大草原上﹐有太多的屬於大自然的生存姿態﹐是被文明慣壞了的人們﹐所不能理解的。而文明中的人類﹐非但不曾汲取這些草原中生存的偉大本質﹐反而肆無忌憚地去毀壞那草原中的生態﹐將騰格里和草原恩賜給人們的禮物﹐逐一消滅。

狼﹐在中國人的印象裡﹐總褪不去鬼魅般的身影､陰險毒辣的形態､和讓人聞知喪膽的殘暴。翻開辭典﹐我們觸目所及的狼文子﹐無不是負面的：狼子野心､狼心狗肺､狼吞虎嚥､如狼似虎､狼狽為奸､豺狼當道､如狼牧羊､引狼入室．．．如此看來﹐中國人對狼的評價﹐終歸是負面的多過正面的。但《狼圖騰》卻偏要顛覆這個傳統心態﹐為狼「正名」。

「狼」是什麼？看了《狼圖騰》﹐我們才能確定﹐狼是蒙古大草原的精氣神﹐是草原生態最重要的一環﹐更是草原遊牧民族最敬佩畏懼､身份地位僅此騰格里父天､草原母地的天地之子。

草原上﹐牛羊草鼠橫生﹐草食性動物吃草踩地﹐傷害破壞的是蒙古人最崇敬也賴以為生的大草原﹐而草原上唯一能替草原「除害」､獵殺這些草食動物以維持草原綿延不絕的草地和杜絕草原生態不平衡的﹐就是草原狼。

蒙古人相信「大命」和「小命」。小命是人的命﹐小命依附著大命﹐而大命就是草原﹐那被騰格里守護著﹐讓天地萬物仰賴其而生的大自然。

而蒙古人遊牧民族最崇拜的﹐就是以生命守護著草原大命的､英雄似的狼。

在狼的國度裡﹐我們看到了驍勇善戰的狼群。狼群不打沒有把握的仗﹐在每一場戰爭之前牠們勘察地形天候環境敵軍﹐知己知彼。狼群在打仗的時候勇往直前﹐寧可戰死絕不退縮﹐以團體的利益為第一優先﹐組織的生死為首要務；牠們不自私﹐更不懦弱﹐即使戰死了﹐牠們也可以確定﹐整個的狼群會回來為牠們報仇﹐而戰死是光榮的﹐死也是一種尊嚴。

就像陳陣說的：「我現在明白了﹐狼之所以個個頑強﹐不屈不撓﹐不是因為狼群裡沒有『漢奸』和軟蛋﹐而是因為殘酷的草原環境﹐早把所有的孬種徹底淘汰了。」而更可悲的﹐是沒受過人類的道德倫理的洗禮的狼﹐都能領悟的堅忍不拔不屈不撓誓死守護尊嚴原則的性格﹐卻讓我們這些從小受盡道德教育的人類﹐給拋棄了。這是遊牧民族所崇尚的精神﹐「蒙古草原的一切生靈﹐都具有草原母親給予的勇猛頑強的精神﹐這就是遊牧精神。 」這是與生俱來的精神﹐源自於蒙古生靈們最依戀的的草原母親的血脈﹐而長期被禮教熏陶卻不曾親眼所見這樣的精神的我們﹐卻將它給遺忘了。

陳陣(作者) 在觀察狼的的過程裡﹐他體會到了﹐原來在這樣一個最接近大自然､最親近騰格里的環境下﹐真正的強者﹐草原上的王﹐不是別人﹐而是狼。

狼有著令人敬佩的精神､勇氣､智慧､耐性､抗力､尊嚴﹐和與生俱來的優勢﹐讓牠們在萬分艱難的草原上延綿了數千甚至數萬年的生命。而生長在草原環境中的遊牧民族﹐充滿了「狼性」﹐他們以觀察狼﹐從出生開始就和狼為伍(蒙古孩子不到十歲就會掏狼窩！) ﹐與狼 萌生了亦敵亦友的微妙關係﹐更能以狼為師﹐從狼那裡學到一切在草原上生活應有的本能。也之所以﹐蒙古人能夠以狼的本質﹐一次又一次地打敗以耕農為生的軟弱無能的中原「羊」民族。

也之所以﹐蒙古人相信天藏﹐他們在死後將屍身送到荒野餵狼。他們相信﹐狼是騰格里的使者﹐狼吃過的肉身能隨著上天堂。

也或許﹐光是能在死後被草原之子的狼所吃食﹐本身就是一種榮耀。

這就是遊牧本性﹐大草原的精髓：狼的精神。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