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本來﹐在買這本書之前﹐我掙扎了許久﹐因為作者沒聽過﹐我又不怎麼喜歡美國的華裔女作家用英文撰寫中國人的故事的小說;因為這種小說多半是以「出賣」中國人在外國人眼中的刻板印象、來獲得美國市場的為多;目前為止我看過唯一的例外﹐只有嚴君玲以自傳書寫的方式敘述成長過程、以及於家庭決裂的首本小說《落葉歸根》(Fallen Leaves)﹐而那是我唯一看完之後覺得最順眼的華人英文小說。

但後來我還是被書封面上字體圓渾的毛筆字﹐和背景十分唯美的折扇和嬌艷欲滴的桃花所吸引。

其實﹐這是一本嬈富趣味、但又頗為怪異的小說。

《雪花與秘扇》出自一為生於法國巴黎﹐但在洛杉磯的唐人街長大的女作家馮麗莎(Lisa See) 的手筆。



故事大綱敘述兩名居住在瑤族村落的平民女孩金蓮﹐因為機緣巧合而與大戶人家的女孩雪花結為「老同」(當地風俗﹐由兩名年齡相仿、或興趣類同的結拜女性結為類似異姓姊妹的稱謂)。

兩人於同年同月同日生﹐並且在同一時間進行纏足「儀式」。(照書中的形容﹐纏足好像被儀式化似的。)當地女性流行以一種名為「女書」﹐儘有女性能讀寫的文字交換書信。

金蓮與雪花兩名老同自然也不落俗套地以女書結交﹐從她們纏足、成長、到婚配﹐她們始終是感情親密的閨中密友。

之後金連被嫁入隔壁縣的大戶人家盧家、而雪花則因為家道中落而被許配給一名粗鄙的屠夫。

金蓮嫁入盧家之後連續生子﹐丈夫也事業有成﹐並當上村長﹐家中財富逐步累積、並在鄉里間德高望重的金蓮終於脫離了貧困之家的陰影。雪花的命運則完全相反﹐父親在染上鴉片之後變賣家產、最後淪為乞丐﹐而屠夫丈夫頻頻毆打妻子﹐婆婆更對連續生下夭折嬰兒的雪花冷嘲熱諷﹐雪花由父母手上的掌上明珠淪落為地位卑下不受重視的可憐媳婦。

故事的最後﹐金蓮因為誤會而冷落曾經與她形影不離的老同雪花﹐直到雪花臨終了﹐金蓮才懷著數十年的遺憾於雪花和好如初﹐但當時為時已晚。

雪花逝世後﹐金蓮又獨活了數十年--在無限的追憶和悔恨中。



作者馮麗莎以一名未曾受過中國教育的外籍華裔身份﹐著實對中國女子的纏足文化、以及鮮為人知的女書文化研究煞費苦心。

但﹐故事中還是很多地方寫得很怪。

或許是因為作者對中國古代的階層分隔和習俗並不熟悉的關係﹐作者對主角們的家庭背景階層的形容顯得前後不一。

譬如金蓮的家庭;一開始作者說金蓮家是佃農﹐向大戶人家賃地而耕﹐但之後又說金蓮家雖然貧窮但不需要女子下田耕種﹐接著長輩們更替家中的及齡女孩進行纏足。在中國古代正常的情況來說﹐佃農家庭的女孩﹐應該是沒有「榮幸」纏足、並避免下田耕種的吧!

而中國古代的婚配對「門當戶對」這一點十分注重﹐書香世家的盧家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將一個目不識丁的佃農家女兒娶回來當長子的大房夫人。而更奇怪的是﹐只有一個「進士」頭銜的盧家老爺﹐應該沒這麼厲害﹐可以在京城裡為官數十年吧?除非他家家世顯赫、用錢買官﹐不然就是跑去朝廷重臣的家裡當食客或幕僚﹐後來被他騙上個一官半職。

書中有些片段很有意思﹐大概因為作者對中國人的生肖屬性深感興趣﹐因此不斷在故事中重複書中人物的生肖、並以生肖的屬性替人物的個性下註解--事實上中國人用生肖來看個性﹐多半還是以玩笑(甚至是罵人的時候才用)的成份居多﹐畢竟同年出生的人那麼多﹐哪可能每個同生肖的人都有一樣的個性?




書中最令人動容的﹐是作者將當時女性在社會和家庭中的地位卑下和對生活的妥協心態﹐描寫地淋瀝盡至。

例如當金蓮的小妹﹐在纏足時痛苦的哀嚎和企圖逃跑卻被母親強行拉回﹐之後又因為纏足時的傷口引發感染而過世﹐的的確確地將當時女子纏足的痛苦和風險儘數闡述。

書中女性不斷強調在這樣的社會裡﹐女子的命運就是服從﹐服從公婆、服從丈夫﹐在面對任何與自己意願相違背的狀況時﹐她們唯一的選擇只有讓步。

女性在家中唯一的價值在於生產。替夫家生產子息﹐而唯一受重視的只有兒子﹐重男輕女的觀念牢不可破﹐每一個被生下來不受重視的女孩﹐即將面臨和自己的母親一樣的命運。

書中最令人感動的﹐應該就是金蓮和雪花這對老同的情誼;但在某一方面來說﹐她們的感情也是全書最奇怪的地方。

在書中金蓮和雪花不斷在以女書傳遞訊息時﹐敘述自己有多麼地愛戀著對方。真實的女書書寫、和老同們之間相互扶持的關係﹐究竟是否如書中描述的如此獨佔並且親暱大膽露骨﹐我們不得而知﹐但在書中的形容﹐我們看到的﹐金蓮和雪花兩位女性﹐的確是有非常接近同性戀的傾向--難怪袁瓊瓊會在導讀序文中提出女同性戀的話題。然而不論同性戀與否﹐在如此壓抑並且保守的中國古代﹐怎麼看﹐都不可能出現兩名女性(就算是男性和女性之間應該都沒有)整天寫信對對方說我愛你你愛我之類的話吧?

因為誤會而使得金蓮發誓再也不搭理雪花﹐直到最後一刻﹐才發現原來這麼久以來﹐雪花對她的感情並沒有改變﹐金蓮回到雪花的病榻前的那一幕﹐著實讓人看得潸然淚下。

至於金蓮和丈夫的感情﹐也確實十分動人。

當金蓮和雪花家人逃亡到深山上三個多月﹐飽受飢寒交迫之後和丈夫再度相見時﹐丈夫對她敘述自己的職責所在﹐籍以解釋自己為何不能在第一時間趕來迎接金蓮﹐這樣的含蓄婉轉﹐卻總讓人由衷地感受到他對金蓮的關懷與深情。

那或許不是愛情﹐但總之﹐是一分難能可貴的深刻情誼。

不容抹殺。

不過﹐雖然這個橋段十分動人心弦﹐但﹐當我閱讀這本書到金蓮和丈夫再度相逢的部份的時候﹐還是笑到在床上打滾好幾分鐘;不﹐我沒發瘋、也沒精神失常﹐實在是因為在那一刻﹐書中是這樣形容的:


「金蓮、金蓮...」他一遍又一遍地親吻我﹐嘴裡含糊地叫著我的名字﹐不管有旁人在場。
**經典片段出現了**「大郎...」我以前從未喚過他的名字。


作者大人呀!妳什麼名字不好取﹐幹嘛把「金蓮」的老公取名叫「大郎」啊?這兩個名字拼在一起﹐妳要我不往「潘金蓮」與「武大郎」這一對鮮花牛糞的怨偶相擁而泣的畫面去聯想都不行!這樣不是擺明把一個感人肺腑動人心弦的生離死別後感人重逢的畫面﹐馬上切割成搞笑KUSO鏡頭嗎?



總而言之﹐《雪花與秘扇》是一本十分有趣的小說。

或許它並沒有引人入勝的劇情﹐在很多方面也和真正理解中國古代背景的我們的理解不同﹐但其中對瑤族人的「女書」、「老同」的文化﹐以及女性之間的同性情感、真摯的友情﹐和中國古代女性的悲劇命運的書寫﹐是十分深刻動人的。

並不是一本絕妙好書﹐但不可否認的﹐其中的不少片段﹐倒讓讀者開了眼界﹐特別是對即將失傳的女書文化﹐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圖:《雪花與秘扇》中文譯本封面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asagum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