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雲文選

師父說﹐陰陽眼﹐是可以貫通陰陽二界眾生萬象的特殊才能。

師父是神通陰陽眼的第六十九代傳人﹐修行陰陽眼長達四十餘年。

道上傳聞﹐師父的陰陽眼功力已蒸爐火純青之境界﹐上達天庭下通地府﹐世上不論人鬼神妖﹐皆逃不過師父的法眼神通。

當初就是聽大家說師父的神功過人﹐小柯這才義無反顧地拜入師父門下潛心修行。

傳聞陰陽分二界﹐陰界屬鬼､陽界屬人﹐凡人若無天賦﹐斷無可能穿過陰陽﹐透視另一世界。

「要打通透視陰陽二界的陰陽眼﹐一部份是天賦異秉﹐還有一部份靠恆心與毅力﹐不斷地練習。」師父如是說。「世人不知﹐就算是神仙鬼魂﹐若是無法突破陰陽界的隔閡﹐同樣無法見到不同世界的生物。」

「什麼意思？」小柯聽得一頭霧水。

「陰陽二界不相通啊！－－世人總以為﹐人類如果沒有開通陰陽眼﹐便見不到另一世界的神仙鬼魅；但是相同的﹐就算是陰魂﹐如果沒有開通陰陽眼﹐同樣也無法見到活著的人類。」

自從拜在師父門下﹐兩年了﹐小柯始終未有機緣得見另一個世界的「生物」。

每天在大廳裡對著空蕩蕩的空氣看了又看﹐凝視了又凝視﹐簡直就是望眼欲穿﹐但看來看去﹐除了在門口晃來晃去的師兄弟們﹐什麼別的也沒看見。

偶爾﹐當小柯特別用力地去『看』﹐會突然見到一陣虛幻的､白茫茫的物體一閃而過。

「那大概是你用眼過度﹐白內障發作吧？」修練數載､陰陽眼的功力始終沒進步的小師弟聽到小柯的經歷﹐酸溜溜地說。

「凡是講求一個緣﹐強求不來。」師父說。

「師父﹐練成了陰陽眼﹐是不是就能匯通陰陽二界﹐能見人也能見鬼？」

「別說人鬼了﹐道行高些的﹐就連神仙妖怪都看得見。」

「那麼﹐我們能和他們說話嗎？」

「修行夠的話﹐自然可以。」師父得意地拈了白髯鬍﹐炫耀起自己的豐功偉業：「為師的就和狐仙一起喝過酒﹐也陪太上老君下過棋。有一回神遊到陰曹地府﹐還跟牛頭馬面討教過兩招太極拳法。」

小柯夙夜匪懈﹐不為別的﹐只為了要見到另一個世界的某人。

「是愛人？」小師弟促狎地問。

小柯靦腆地點頭。

嚴格來說﹐那並不是小柯的愛人。

只是小柯暗戀的女孩。

雙十年華的長髮美麗女孩﹐原本那一天﹐小柯已經準備好了要向她告白的．．．

如果沒有那一名酒醉駕車的卡車司機．．．

如果沒有那突然轉換為紅燈的交通誌號．．．

如果沒有那一輛飛速衝來的數噸重的貨櫃卡車．．．

如果．．．如果他早那麼一點一點﹐將他對她的心意說出口﹐或許今天﹐這心中的遺憾﹐就不會仿彿破了個洞一般﹐那麼那麼的空虛．．．

「師弟﹐我從來沒問過你﹐你練陰陽眼﹐是為了見誰？」小柯問。

「我爸媽。」師弟回答。

「為什麼？」

「你們兩個﹐有空有閒在這打屁﹐不會去練習？」師父經過門口﹐看到小柯和師弟正在聊天﹐出言喝罵﹐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小師弟吐吐舌頭﹐繼續對小柯解釋：「原本只是想嚇嚇他們﹐跑到頂樓假裝要跳樓自殺﹐沒想到一個失足真的掉了下去。如果能練成陰陽眼﹐我想看看我爸媽﹐想對他們說一聲﹐對不起．．．」

小柯拍拍小師弟的肩膀。

他看到小師弟空蕩蕩的的下身﹐還有剛剛漂浮而過的師父的背影：

師父和自己一樣﹐沒有雙腳地漂浮在半空中。

「從來沒想到﹐做鬼﹐也蠻辛苦的。」小柯感嘆著說：「原來鬼魂﹐想看一眼陽間的人﹐也還得練會陰陽眼才行．．．」

小柯嘆了口氣﹐想起那天那個十字路口﹐他捧著一大束鮮花﹐穿過人行道。

沒想到打橫裡衝來一輛裝滿了重貨､由一名酒醉駕車的司機駕駛的卡車﹐迎頭將他撞了個支離破碎死無全屍。

他想到自己死後整張臉都壓扁了﹐眼睛被平移到頭蓋骨的位置､鼻子整個撞塌了﹐不知道此時如果出現在他所暗戀的那位女孩面前﹐她會不會不認得他了？

正想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模糊的身影﹐依稀仿彿﹐是他朝思暮想的美麗女孩。

小柯開心地露出一個破碎不堪的微笑﹐五官擁擠著仿彿痛苦不堪﹐用力盤算著﹐和女孩的開場白﹐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