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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想到﹐原來駱以軍是個頗為幽默的人——雖然他的幽默有點接近灰黑色﹐染上了研磨不均勻的墨﹐藍調的灰黑色幽默。

之前我看駱以軍的書﹐印象一直停留在《妻夢狗》上﹐太久以前的記憶了﹐只覺得這本書有些太過冗長﹐句子的段落不太明顯﹐看得略嫌吃力﹐沒看完就擱下了(現在想想﹐應該回去將它重讀一遍)。

《我們》幾乎不能算是散文、也不能算是短篇小說。它有太真實的筆觸﹐但又顯得太夢幻﹐真假之間針織似的交錯﹐在感官上是一種刺激﹐但會有陷入迷亂的昏沉感。

而最令我震驚的﹐是發現﹐原來駱以軍是個這麼寶氣的人。

是啊﹐在這本交織了半散文半小說體的書中﹐我們見到了一個個性古怪、作品不怎麼暢銷但得過幾個文學獎、已婚並育有兩名孩子、經歷了眾多匪夷所思的經歷的中年作家。(駱以軍本人的投影?!)

這名作家有著稀奇古怪的思考邏輯﹐他看似無俚頭﹐但似乎又總能為自己的怪異行徑落下一個自嘲式的奇妙註解。

這本書的一開頭﹐一篇名叫《鴨嘴獸》的文章﹐我們先看到了一個手忙腳亂的爸爸﹐為了哄騙哭鬧的孩子而編策出了一個有關鴨嘴獸會攻擊不乖小孩的荒唐故事﹐最後孩子堅決地相信家裡真的有大批的鴨嘴獸入侵而顯得神經兮兮。

有些荒謬的一個故事﹐然而我們卻似乎能在真實世界中看到這樣的情景發生。故事的最後﹐我們看到作家用「鴨嘴獸是現存在地球上的﹐龐大的哺乳類家族裡﹐孤零零地仍用『蛋』的形式在生殖舞台上演出的﹐怪物。」來形容鴨嘴獸這樣的一個動物。

很悲涼﹐幾乎有些自哀身世的淒蒼。

這是作家自身的感觸嗎?(笑)也或許﹐是生不逢時的我們﹐如此悲涼地﹐嘆息。

這本《我們》裡面﹐有幾篇文章是我個人非常偏愛的﹐或許它有某個位置觸碰到了我的心﹐也或許它在一句話一個形容詞中撩撥到了我內心深處的一個感受﹐也或許﹐它只是展現了一個非常有趣的切割面﹐讓我不由自主地為了它的詼諧會心一笑。

《變臉》一篇裡﹐我有一段十分有趣的形容﹐一個人在鏡子前告訴自己:「你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但作者提出了另一個思考的觀點﹐在反方向看來﹐為什麼沒有人對著自己的肝臟或腎臟說:「你是全世界最美的一顆內臟。」乍看之下簡直讓人倒彈的一句話﹐但也著實讓人(尤其是真的會對鏡子中的自己如是說的自戀狂的我)產生了一些不同的思維方向。

說夠了成人世界的城市童話的作家﹐在書的中段突然筆鋒一轉﹐開始轉向敘述一連串一名惡童的惡質童年往事。我個人非常喜歡《惡童》和《火災》這兩篇﹐尤其是《火災》中敘述的情景﹐活脫脫就是我們會在街坊中見到的火災情景﹐而那個無聊到希望大火燒到自家的孩子﹐呵呵﹐就和幼時的我們如此地雷同。

很有趣的﹐作家在書中不住提及那位他非常忱慕的女作家(三毛)﹐有些悲劇的人生﹐混合著這位荒唐作家的暗調人生﹐特別在《一個女作家死後》裡﹐我們看到一個文藝青年﹐為了一位素昧平生卻喜愛的女作家的死訊而收到親友蜂湧而至的電話和房東那吵雜簡陋(幾乎有點恐怖)的叫聲﹐因此受到同住的宿舍裡的同學的囑目的荒唐片段﹐簡直讓人啼笑皆非。

說完了青少年往事﹐作家的話鋒又回到現代的成人都市韻事。

《偽魔術師》一篇赤裸裸地描寫了在電視新聞上看到、以魔術詐騙的騙子的故事﹐而延伸出的﹐有關作家自己的「見血就昏」的倒霉體質而造成了一些趣事和衰事。尤其是最後作家的「打蛇英雄」的迭事﹐讓人看得不禁捧腹大笑。

說起荒唐故事﹐整本書最令人難忘的荒唐﹐恐怕是《玩具鴨的旅程》一篇了。大批玩具鴨在海上漂流之後登陸美洲大陸...簡直不是一個囧字可以形容的瞎。

真的﹐在此之前﹐我沒發現原來駱以軍這名作者是一位冷面笑匠——他真的是以一種靜謐而冷tone的方式在描述一連串有些真實又有些荒謬的情境。如夢幻般的場景﹐在精準卻刺人的真實之間遊走﹐讓人捉摸不定卻又無法不繼續讀完整本書。

如此看來﹐《我們》﹐這樣一個精簡模糊的書名﹐或許也透露了作者的意圖:在簡短的片段裡﹐倉促卻不簡略地﹐揮霍著我們﹐這樣一個來回於夢境與真實之間﹐那麼短促卻豐富的生命。

而當我們回首凝望﹐這樣宛如在夢境中變遷不定的場景﹐如鬧劇似的穿梭於捉摸不定的生命裡﹐這不就是大觀園中的我們﹐所能在鏡子裡見到的惘惘人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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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sagum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