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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張書瑜非常確定﹐她正在做夢。


有一種悸動﹐她始終不曾遺忘。


但即便是在夢中﹐她始終無法看清那悸動背後的面容。


太遙遠的回憶了﹐有人將回憶比喻成河流﹐當時光流過﹐記憶中的細節會沉澱﹐落在河沿青石床中水流最清澈的罅縫上﹐歷歷在目。


她想﹐或許那是她記憶河流的源頭﹐而那河川過彎過峽﹐帶走了太多的清晰﹐留下了太多的矇矓﹐使得其中的瑣碎失了真。


那是高中的第一年﹐十五歲﹐年少春田甫抽芽的新青色﹐留在荒野裡被成長的風吹成慘綠。


高琪﹐同高中的學長。


少女延續了童稚時期的信念﹐相信自己是公主﹐也相信世界上有王子。


高琪不能算是王子﹐和校園裡的女生公認的帥哥(以連續劇的用語來形容﹐應該就是她們高中的F4花美男之流)﹑籃球隊長﹑校刊主編﹑全國某文藝比賽校際代表﹑畢業生致詞代表等出類拔萃的白馬王子﹐甚至耍酷鬥狠的飛車黨的老大﹑街頭鬧事的幫派份子之流的黑暗騎士相比﹐高琪在校園裡﹐並不是會被人記住的名字。


那一年﹐高琪高三﹐不是班上第一名﹐但總在前十名左右徘徊。


外表來說﹐張書瑜只記得他很高﹐身材中等﹐五官中似乎只有鼻樑挺成一線好看的弧度較為顯眼;過於濃密的黑髮襯得他白皙的膚色幾近蒼白﹐金絲框的眼鏡背後是一雙不大但眼珠炯炯有神的雙眼皮﹐他笑得時候嘴角不太上揚﹐但藏在鏡片後的眼鏡會不由自主地緩緩一閉。


那是秋天﹐校園裡有一株飄落花葉的紫薇花樹。


她站在樹下看著落花﹐像每一個多愁善感的少女般懷著連自己都不了解的尋夢心思仰望著樹梢﹐輕輕地吟著詩: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遊絲軟繫飄香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愚蠢在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年齡顯得傻氣﹐或許有些可愛﹐但長大了之後回想起來﹐多半會驚覺自己的可笑多過浪漫。


但碰巧路過的高琪替她接下了她牽強附會的詩愁。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著處;手把花鋤出繡簾﹐忍踏落花來復去。」


她回頭﹐正好一陣風€吹來﹐花瓣如漫天飛過的細雨﹐兜頭落在她和他之間﹐像一幔簾幕﹐遮住了她大半的視線。


好久之後﹐當她再次想起了那一天﹐她才驚覺﹐其實在那一天﹐她連他的面貌都沒瞧清楚。


而在她能回憶起他的模樣之前﹐春早盡了﹐而她﹐也早已老了。


            再一回神﹐他的臉龐已近在咫尺﹐可是她依然瞧不清他的面容。


            然後﹐他的唇瓣覆上她的;也或許那是花瓣﹐柔軟而溫暖﹐吻落了她微涼的唇瓣。


原來﹐十年過去了﹐她自始至終﹐沒有忘記過他。


即使在夢中。


即使她對他的樣貌不復記憶。


然後﹐她睜開眼。


醒來之後她察覺了夢中的謬誤。


其實他從來沒有吻過她。


一次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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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sagum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