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雲文選

            那是他的英文名字﹐如果翻譯成中文應該是伊森﹐張書瑜覺得這個名字唸起來拗口斃了﹐後來她才發現原來電影《愛在黎明破曉時》中那個在巴黎與女主角浪漫邂逅﹑英俊中帶有一種飄泊氣息的男主角的扮演者伊森霍克﹐原來也叫Ethan。

            「我不敢相信21世紀居然有人不知道Ethan Hawke是誰。」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語氣誇張　的好像見到史前生物重現地球。

            「我當然知道伊森霍克是誰。」她辯解著﹐幾乎有些氣急敗壞。「他的《愛在黎明破曉時》和《愛在日落巴黎時》我看了好幾遍！我只是不知道伊森霍克的英文就是EthanHawke。」

            後來她還知道﹐《純真年代》的作者伊蒂絲華頓曾經寫過一本小說《伊坦．弗洛美》﹐男主角伊坦．弗洛美的英文﹐其實就是Ethan Frome。在《伊坦．弗洛美》裡﹐男主角Ethan愛上了 照顧體弱多病的妻子的遠方表妹瑪堤﹐但軟弱的Ethan無法拋下對妻子和家族的責任﹐於是和瑪堤相約自殺．．．張書瑜覺得這個故事悲壯極了﹐幾乎有點像美國版的《胭脂扣》﹐似乎還有一點瓊瑤式的激烈﹐但那樣的悲慟是浪漫的﹐讓她難以忘懷。

或許悲劇總是讓人難忘的。

最終她發覺了﹐原來會讓人難過的﹐不論是人還是事﹐最終會是勝利的一方﹐因為他會緊緊糾纏住你的心﹐迫使你痛到為他掏心挖肺﹐至死方休。

就像他。

            所以她在他的面前一敗涂地﹐輸得徹底。

            「那你的中文名字到底叫什麼？」她問他。

            「很土﹑妳聽了一定會笑。」他皺眉的樣子讓她幾乎有點罪惡感。「鍾孝仁。」

            真的．．．有點土。

她忍住狂笑的衝動﹐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中國人讚揚的四大美德忠孝仁愛﹐你一個名字就有了三個。」

            後來她想﹐其實從他的名字開始﹐就預言了忠孝仁愛他有了忠孝仁三個﹐偏偏就缺少了她最渴望的﹐愛。

            所以她還是寧可叫他Ethan。

反正他是個喝洋墨水長大的ABC﹐對大家以英文名字喊他應該早就習慣了——她是這麼想的。

認識他﹐是在一個朋友的朋友的派對上。也不知道是誰開始了這類型的集團聚會。每隔一陣子總會有人巧立名目辦了個聚會派對﹐有時候是在家裡有時候是在夜店pub﹐總之邀請了一群朋友﹐而朋友們邀請他們的朋友﹐朋友的朋友再邀請他們的朋友﹐就像細菌繁殖一樣參加派對的人數成指數型增長﹐最後整個場合裡互相認識﹑甚至認識主人的人﹐根本不到一半。

張書瑜是主人的朋友的女朋友的大學同學——如果照小說或連續劇裡的形容﹐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而照小說和連續劇的定律﹐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最後一定會演變成糾葛難解錯綜複雜的關係劇情。

那天的派對場地是某棟位於民生東路上的私人住宅的六樓﹐室內空間有五十坪左右﹐想來主人應該經濟環境很不錯。

整個派對裡的人張書瑜認識得只有她的大學同學和同學的男朋友。

在封閉的空間裡一個晚上硬是塞進了七八十個人﹐太擁擠的空氣反而讓人感到一種空虛的窒息。

無巧不巧﹐客廳的環繞式大音響裡正好放起了齊豫的〈答案〉：「天上的星星為何像﹐人群一般的擁擠呢？地上的人們為何又像﹐天上的星星一樣的疏遠？」

歌的名字叫「答案」﹐偏偏這首歌是一曲無解的循環公式﹐不斷困擾著解題人﹐卻永遠轉不到單一的正確解答上。

她喃喃自語地低聲重複著歌詞﹐卻聽到一個很耳熟的聲音﹑用一種很熟稔的語氣喊她的名字做為回答：「張書瑜？小瑜——小瑜——小小瑜——」

            全世界會叫她小小瑜這麼噁心的名字的﹐除了大學英文系那一掛學長之外大概沒第二票豬頭了。

            她轉頭﹐果然看到大她一屆的學長阿信﹐正露出和他的聲調一樣恐怖的笑容向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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