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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到﹐哥他真的要結婚了。

和他最心愛的女孩。

在這樣的場合裡﹐我身著粉紅色的洋裝﹐坐在台下﹐整個禮堂空蕩蕩的﹐除了新郎新娘﹐不過就五個人。但我不自在地跼蹴著﹐感覺十分的不合時宜。

因為我是男方親友中唯一出席的一個。

另外的五個人﹐一句話也不說﹐難看的臉色﹐呆澀的神情﹐連正眼也不瞧我一眼﹐只是木然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全身上下有氣無力地掛在七月半燥熱的烈陽下等待衰敗。

我不喜歡這樣的氣氛。

從一開始﹐哥跟這個小名叫小梅的女孩交往﹐就遭到兩家人的反對。

沒別的原因﹐門不當戶不對。

小梅的爸爸是全台灣排名前三百名的富豪﹐我的老爸老媽是菜市場賣南北雜貨的。

哥和小梅是高中同學、大學又是同學﹐其實說起來是青梅竹馬﹐談戀愛也是從高中開始﹐只是那時候大家因為學業未成瞞著爸媽談地下戀情。我和小梅也是高中同學﹐她和哥的愛情長跑我是從頭看到尾的﹐他們的愛情有多真﹐他們究竟有多愛對方﹐我是知道的。後來到了大學哥和小梅都在外地﹐一直到大學畢業了兩人決定要結婚了﹐才和父母坦誠兩人交往的事。

爸媽跟哥鬧了幾十次的家庭革命﹐死也不願哥「高攀」人家富家女﹐爸媽也沒惡意﹐他們不願見到哥將來被岳家看不起、也不要哥以後被人笑是吃軟飯之類的﹐我們家雖然窮了一點﹐但該有的骨氣還是有的。

小梅的家人不必說了﹐堅決反對女兒和「低三下四」的人結親家﹐「丟臉!」他們是這樣形容的。小梅在家裡鬧著要自殺要私奔要斷絕親自關係都沒用﹐總之他們就是不肯承認小梅和哥的婚事。鬧到後來最離譜的是有一次﹐小梅的媽居然拿了一張空白支票來我家和哥談判——簡直是三流連續劇的爛劇情——談到後來當然不歡而散﹐我那脾氣暴躁的老娘拿了掃把要趕人。

於是﹐哥和小梅得不到家人的祝福。

但他們還是結婚了。

在今天。

在小梅家的後院﹐哥一早就到小梅家來﹐佈置場地﹐緞帶、氣球、還有鮮花﹐鬆鬆散散的白色塑膠椅座落地在寬廣的院子裡﹐院子的正中央還有一個三層的水果蛋糕﹐蛋糕上的奶油在炎熱的氣溫下已經開始溶化了﹐我端坐在椅子上﹐夏天的太陽曬得太刺眼。

最前排的位子是小梅的爸媽和兩名姐姐﹐還有她們家的傭人。

天氣太熱了﹐我聞到他們身上傳來的陣陣腐朽的味道。

我不知道他們還能撐多久﹐至少我自覺已經快不行了。

哥從小梅家的客廳裡﹐將一身白色婚紗的小梅抱了出來。

小梅躺在哥的懷裡﹐整個人倚著他﹐頭顱無力地垂在哥的肩頭。

我不安地看了一眼前排的小梅的媽媽﹐我看到她鐵青的臉﹐臉上的妝開始溶化﹐一大塊、一大塊地剝落。我下意識地拿出哥幫我準備好的手帕﹐記得今天一到場﹐哥就拿了好幾方手帕給我:「等會妳要看到他們妝掉了、或是有什麼不妥﹐就拿手帕先幫他們擦一擦﹐我會儘量快點結束典禮。」我心不甘情不願地用手帕替老太太抹了一下臉﹐糊開了她臉上擦得太白的粉﹐一個不小心﹐大概是因為我用力過猛﹐竟然將她的臉皮扯掉了一塊﹐她的頭一歪﹐我聽到喀地一聲﹐大概是頸骨折斷了﹐她脖子上的烏青勒痕顯得更明顯了。

接著她整個身體朝另一個方向倒過去﹐撞到她身邊的老先生。

然後就像推骨牌一樣﹐坐在最前排的五個人﹐全部都唏哩嘩啦倒成了一團。

「——哥﹐怎麼辦?」我被嚇得哭了出來。

「果然﹐還是不行嗎?」哥將手上的新娘放在地上﹐小梅的臉上浮現連再白的粉餅也無法掩蓋的屍斑﹐她的脖子上同樣有著觸目驚心的勒痕。

我想起早上哥叫我到小梅家。我一進門﹐先看到這五具屍體橫躺在地上。

「哥...」我嚇得幾乎尖叫了起來。「這是什麼?小梅她們...她們怎麼了?」

「死了。」哥的聲調很冷靜﹐冷靜得讓人害怕。

「她們...怎麼死的?」

「我殺的。」他還是冷靜漠然的語調:「說得更具體一點﹐是我用繩子勒死的。」

我轉頭﹐看到地上的屍體﹐他們的脖子上全浮現出青黑的勒痕。

「五天前﹐我說要帶小梅走﹐可是他們不同意﹐就連小梅也臨陣變卦了。我最恨出爾反爾的人、也最恨阻撓我的人。」哥說著﹐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所以我拿繩子勒斃他們。這樣就不會有人騙我了﹐也不會有人老跟我唱反調了!」

我沒答腔。哥又繼續說下去:「妹﹐我和小梅約好了今天要結婚。妳來幫我﹐我跟小梅就在後院舉行婚禮好不好?」

我看著眼前的哥哥﹐根本不願去想﹐如此精神不不穩定的他﹐如果聽到我說不好﹐會做出什麼事來。

於是我替他打理這場婚禮。

新郎是我的哥哥。

新娘是小梅——已經死去的小梅﹐她的屍體。

觀禮人除了我﹐只有另外的五具屍體。

已死去五天、屍身已經開始腐爛發出陣陣惡臭、屍體上佈滿屍斑、在連續幾天的高溫發酵下連肉身都開始腐爛的屍體。

我坐在地上﹐不知所措地看著手忙腳亂地要把地上的屍體扶起來的哥哥。

遠方傳來警笛的鳴叫聲。

此時我十分慶幸﹐剛才趁哥進屋去迎接小梅時﹐打電話報了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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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sagum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