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漂浮哦！」這是網友「漂浮」和我第一次在網上交談時所說的。記得當時我問他為什麼暱稱是「漂浮」﹐他是這樣回答的。
「哦~呵呵~我還以你是喜歡那首流行歌曲〈漂浮〉咧！」那首流行歌好像是蘇打綠唱的吧？「就讓我沉醉在你的耳邊﹐當你看我的瞬間﹐我甘願擱淺﹑沒有抱怨。當分針轉了半圈﹐漂浮在你的嘴邊。」很好聽的一首輕快情歌。
後來我和「漂浮」成為好朋友﹐時常在即時通訊上一聊就是兩﹑三個小時。
當然我也知道他說自己會漂浮是唬濫的﹐不過先賢說過﹐「人不唬濫枉少年」﹐青春就是要由唬濫來證明。
後來﹐「漂浮」提議我們既然這麼熟了﹐應該可以用視訊聊天﹐畢竟如果兩個人天南海北胡說八道﹐講了大半年的話了﹐連對方長得是圓是扁還不知道﹐那也蠻扯的。
雖然我不是網路美少女﹐但也有自信不會是恐龍一族﹐當然不介意將自己的青春美麗展現在網友面前——雖然如果對方長得像榴槤一樣醜我會很虧﹐不過如果真的天意讓我遇見網路蛤蟆﹐頂多也就把他放入即時通訊上的「阻擋」群組﹐揮一揮衣袖﹐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後來我們開始在視訊上開始聊天﹐好在這位「漂浮」雖然不是視覺系花美男﹐但也還算人模人樣﹐於是我們的友誼持續至今。
我們聊天也不見得說些什麼太有汁有料的﹐除了偶爾裝氣質討論一下村上春樹﹑丹布朗﹑白先勇充充場面﹐兩個本來就沒啥氣質的傢伙﹐聊起天來其實還是偏向演藝圈緋聞﹑名流八卦﹑還有生活裡誰誰誰又說了什麼話﹑老爸老媽又嘮叨了什麼﹑昨天吃了哪家新的牛排還不錯之流的東西。
「喂﹐好無聊哦﹐說點什麼吧！」一上線就看到「漂浮」掛在線上﹐這傢伙﹐幾乎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掛網不下線。記得他說過今年好像二十六﹑七歲﹐每天把自己卡在網上不下線﹐我猜他如果不是宅男就是正在響應無薪假政策的電腦行業一族。
視訊的鏡頭動了動﹐大概是他看到我上線﹐調整了一下鏡頭方便跟我聊天。
「說什麼啊？」
「隨便啦﹐就．．．」我搔了搔後腦勺﹐其實還真的想不出什麼有創意的話題：「啊不然就說你的漂浮好了﹐你以前不是說過你會漂浮？」
「對啊﹐我真的會漂浮哦！」
「那你怎麼漂？你是魔術師咩？還是會吊鋼索？」我呵呵呵笑得沒什麼氣質﹐這個怪咖﹐居然真的給他堅持自己會漂浮。
「拿張桌子或椅子﹐我站在上面﹐幾分鐘後把椅子推倒﹐我就會停留在空中原來的位置。」看這傢伙一連蠢相﹐吹牛不打草稿。
「你可以在半空中漂浮多久？」
「要多久都可以啊！」
「我不相信耶﹐不然你示範看看。」
「好啊！」他居然滿口答應。
好﹐我倒要看看這個驢蛋怎麼示範。
他把鏡頭又調了調﹐讓我可以看到他的整個房間。以前從來沒看過他房間的全貌﹐左側是一張床﹐書桌旁邊好像有一個書架﹐上面有什麼書看不清楚﹐不過似乎為數不少。他從牆角搬來一張茶几大小的矮桌﹐接著爬到桌子上﹐在桌子上站定。
「要開始囉！」他的聲音從電腦傳來﹐鏡頭沒調好﹐我只看得見他顛起腳來﹐似乎雙手拉住天花板上的什麼東西﹐之後他雙腳開始懸空﹐離桌子有約莫一﹑兩公分的位置﹐接著他似乎將自己放低了一些﹐腳尖踹了矮桌子一腳。
然後﹐神奇的是﹐他居然真的在半空中懸浮了起來！
我瞠目結舌﹐幾乎說不出話來。
哇靠﹐這傢伙﹐真的會反地心引力？難道他是外星生物哦？
「怎麼樣？看到了吧？我是真的會漂浮。」他的聲音很跩的傳來。
我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了﹐其實他根本在唬爛啦！天花板鑲了條單杠或是吊環﹐就像練體操的用具那種﹐他爬到桌子上﹐雙手勾住天花板上的單杠或是吊環﹐然後再把桌子推倒。反正他故意把鏡頭調到照不到天花板的角度﹐從底下看來隨時能製造出自己在漂浮的假象。
搞了半天﹐這傢伙還是在唬濫嘛！
「喂﹐你鏡頭沒對準啦﹐我只看得見你的腳啦﹐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在天花板拉單杠或是拉吊環作假？」
「妳不信哦？」他的聲調聽起來有點失望﹐唬濫被拆穿﹐詭計失敗原形畢露。
不過他的創意滿分﹐至少表演的煞有介事﹐值得給他拍拍手放煙火。
「當然不信啦！除非你給鏡頭調到我看得見天花板的角度﹐證明你沒有在天花版事先裝了單杠或是吊環作假。」
他似乎從什麼東西上跳下來﹐碰地一聲雙腳著地﹐扭扭脖子伸了個懶腰﹐整張臉又回到鏡頭面前﹐嘻皮笑臉的：「那下次我現場表演給妳看好了啦！」
哈哈﹐空頭支票人人會開﹐網友說下次現場表演﹐誰知道我跟他這輩子有沒有機會見面咧？
「算了吧！我們兩個要見面還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哪輩子的事咧！」我噓他。
他對著鏡頭看了好久﹐似乎在思索著什麼﹐深思熟慮的表情想了好久：「妳真的想看嗎？」
Oh My God﹐他不會被我一個激將法﹐就要約我見面吧？
我這人最不喜歡見網友。
我的原則是上帝的歸上帝撒旦的歸撒旦﹐現實的朋友處在現實之中﹑網路的朋友留在虛擬世界。
我有點遲疑﹐不過嘴上當然不能示弱﹐不然人家還以為我身有殘疾不敢見人呢！
「當然想看啊！不然誰知道你是真的還是作假？」
他又盯著鏡頭看了好久﹐突然「啪」的一聲﹐關掉了視訊﹐鏡頭一片漆黑﹐我再看通訊錄﹐他的狀態呈現離線。
靠——就知道他是唬濫的！
一聽到我想看現場表演確認真假﹐馬上落跑！
沒種的龜蛋！
我正準備對著電腦螢幕問候他娘親順便在通訊錄上刪掉他的名字﹐突然他的聲音又出現了。
「妳說想看﹐我就表演給妳看吧。」
「好啊！」本小姐大人有大量﹐既然他遵守承諾﹐我不跟他計較突然離線的事——況且電腦會當機﹐說不定他是DSL有問題或是電腦突然凍住。
「妳想知道我漂浮的秘密嗎？」
「秘密？什麼秘密？」
「妳看了就知道了。」
看什麼？這個笨蛋﹐即時通訊有開﹐鏡頭忘記開了啦！螢幕上黑黑的一片﹐看他個頭啦！
「喂﹐你視訊沒開啦﹐我怎麼看？」
不對﹐視訊沒開﹐他是怎麼跟我說話的？
我一愣﹐突然發現﹐他的聲音不是從電腦裡傳出來的。
而是﹐是．．．
是在我的背後！
我回頭﹐和我的視線平行的﹐是一雙漂浮在半空中的腳﹐腳上一雙眼熟的帆布鞋﹐正是我剛才在視訊螢幕上看到的﹐他腳上穿的那雙！
我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天花板﹐一條約有直徑八公分﹐打著死結﹑部份起毛捲庛的麻繩懸掛在天花板上﹐我確定我的天花板上沒有任何繩索懸吊的憑借﹐但這條麻繩卻仿彿憑空出現似的﹐就這樣從天花板上垂吊下來。
麻繩死結中間的圈圈中緊緊套著的﹐是一個被扭曲拉長的頸項﹐頸上是一顆歪斜吊在肩側的頭顱﹐翻白的雙眼﹐由嘴的右側無力垂下﹐鮮紅的舌頭﹐我幾乎能看見那舌面上﹐鮮白並蘸上透明稠密的唾液。
那是原本應該出現在電腦螢幕上﹐不到一分鐘前還在視訊上和我網路連線的「漂浮」——那個自稱會漂浮的傢伙。
「其實﹐這就是我會漂浮的秘密。」他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我幾乎沒看見他的嘴唇在動﹐他的聲音仿彿發自胸腔：「妳想不想試試看？」
「試試看什麼？」
「和我一樣﹐漂浮在半空中。」
他剛說完﹐我還沒反應過來﹐突然覺得脖子一緊。
然後﹐我覺得脖子像是被什麼東西套住﹐用力地向半空中拉緊﹐緩緩被吊起。我無法呼吸﹐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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